很早很早以前，住在松花江沿岸的诸申①们，不懂穿绸缎，祖祖辈辈希罕使用皮货。那咱，讲究用熟好的皮板绣制各式衣样。手工巧的，连鱼皮、鸟皮，蛇皮，都能用来制出各种图案的服饰。不知又过了多少年，才有了麻布。那么，啥时候有了柞蚕丝哪?
相传,是一位终生勤苦的蚕姑姑最先留下来的。
蚕姑姑，姓什名谁，谁也不知道,她娘家是哪疙瘩的人，更不清楚.据说，在松阿哩乌拉中游的西岸，有个靠山林盖了片土房的晦珊。屯里丁户不多，主要以打猎、养猪,种地过日子。有一家老太太是个昂阿西②，她的儿子出兵死在辽水，留下个年轻贤慧的媳妇，跟婆母度日。婆婆很刁，偏心狠毒。儿子一死，一肚子怒火,成天跟一声不响的儿媳发泄。
一天，媳妇想到伤心处，偷偷地擦眼泪。这可惹下塌天祸啦I婆婆骂道* “妨夫鬼!妨夫鬼!你还要坏心哭死谁?”逼她跪在地当央，把一盆新从灶坑扒来的红火炭，抽冷子拥到她身上了。长长的乌发,白脸都烧焦啦，周身是火,疼得她满地打滚儿，昏了过去。小姑和小叔们，扯着腿给扔进后院猪圈旁了。一天多了她才醒过来，爬呀爬，爬进老母猪窝里。母猪带一窝猪羔子，很怪,见了她不叫也不咬，一劲儿给她往身上拱着谷草。日子一夭夭熬着，婆婆不来瞧她，也不招唤她。她只好睡在猪圈里，饿啦，渴啦，爬过去咽几口猪食，吞几口泪■水。她两脚烫坏，走路踮踮脚。小叔、小姑的看见了，喊她“猪妞”。婆婆见她能动了，说：“喀!喀!打今几个起你不准再进我门槛儿，骑着瘾驴
①诸申，横族首领.
②昂阿西，源语，骞妇.
上山捋猪菜喀1坪猪食，喂猪!*
打这以后，猪妞整天牵着小腐驴前沟后坡剜猪菜。她到山里心敞亮得多，把花草虫鸟当成亲姐妹。一天，忽然热风骤起，一阵红腾腾的山火，从山上滚来，浓烟遮天，两人多高的火头“呜呜”怪叫。眼看大火要烧到南山的一片玻璃棵子树，野鸟惊飞，鹿，兔奔逃。猪妞不顾大火，跑了过去，用剜野菜的铁铲开出一条宽宽的防火道。山火熄灭了，枝叶葱茏的玻璃棵子树躲过了灾难。
隔了两夜，她正切猪食菜，一抬头瞧见屋角站着一位青衣姑娘，头梳横髻，插着银簪和鲜花，两耳银环闪闪放光，她走过来慢声说：“苦命的额云①，我是金钱蛾变的，感谢你在大火中救了我们的家，我们也心疼你日夜受罪，没啥报答的,你呀，到南山采点儿金蛋子，做身绣龙纱，别老披破猪皮啦! ”
青衣姑娘的话，猪妞听了不敢相信，自古吃肉穿皮，哪听过有啥绣龙纱呀!寻思，反正明几个天亮就得上山喀，顺便找找金蛋子吧。猪妞在草里睡到大毛楞星刚落,天擦黑擦黑的呐，就牵着腐驴奔南山喀啦。她东捋一把草，西捋一把蒿，塞满菜筐，驮在驴背上，回来全倒在猪食缸里。缸渐渐满了，就舀进锅里呼上啦。坪呀坪，猪妞闻到猪食锅里清香扑鼻，跟往常不一样，觉得挺怪,就拿勺往外舀，沉甸甸舀不动，只好拣了根木蜂搅，嘿，锅里竟是亮晶晶的细丝。猪妞觉得挺新奇，就一连用了几根木棒，搅出不少漂亮的丝来o
猪妞瞅着丝正发愣，只见那个青衣姑娘站在她跟前，帮她理木棍上的细丝呐，缠好后，又给她晾晒。从此，青衣姑娘总来猪棚，教她熬茧搅丝，织纱缎。猪妞手巧，很快织出了又长又美的绣龙纱。
单说,喝珊里突然闹起秋瘟，人病倒啦，牲畜死啦。穆昆达带领全屯老少，在神树下杀猪宰羊，祭鬼神。萨满击着神鼓，挥着神叉，驱赶恶魔，祈祷着平安吉利。猪妞喂完猪，听到鼓声，偷偷跑到门口观看。婆婆不让动啊，所以，她打院墙障子空隙朝外瞅。看得正入神，不巧，婆婆从后院小门走过来，瞧见一个披着亮衫的人。她从没见过这个打扮呀，吓得一哆嗦，仔细一瞧是猪妞，跑过去奔着她头发扯进猪棚。她一瞧猪棚里地上炕上、墙上棚上，挂着一串串茧丝，气得跺跺脚，疯子一般大吵大喊「咳哟哟，天哪!山嘴珊闹瘟疫，原来是你这孽种惹下的祸端呀!穆昆达知道了打死你没人掉泪，还要连累我们孤儿寡母啊1恩都里呀，惩罚她一个人吧! ”
婆母不敢陞瞒，连打带踹地把猪出拉到屯外人堆里。婆母跪在地上哭诉。喝珊的人们，都被瘟疫折磨坏了，瞧见猪妞一身打扮，明白了，像翻江水一齐涌向猪妞，踢呀，打呀，他们的忧伤悲怒都像是猪妞带来的。穆昆达怒目横眉地叫人把她捆上，吊在神树前，七天七夜不给水不给饭，让日神晒死她，让风神吹干瘪她，让天上的鸦胖啄光她……o
①蒙云：满语，姐原・
穆昆达领着嘴珊的人们，跪了满地,敬了酒，上了香，说* “阿不凯恩都里要，主宰山河的众神呀，宽恕苦难的嚼珊吧，我们把惹下罪孽的寡妇吊上啦，用她的生命，换来人畜安宁吧……• *说完，喝珊的人，人人喝一口神坛里的猪血酒，剩下的泼了猪妞一身一脸，意思让神把罪人领走。然后，人们才各自回家。
谁知，第二天喝珊的人到神树前一看,猪妞和吊她的杆子全没啦,地上连土坑也找不到。嘻珊的人乐了，都纷纷传告：神仙把罪人领去啦……
其实，夜里猪妞叫血酒味儿和冷风弄醒，心想，咋能等死哪?于是,她把吊杆推倒，坑填好，拖着杆子爬进了南山，悄悄在林子里生活起来。一天，小痼驴上南山吃草，见了她，跑过来。猪妞骑着弼驴离开了南山，到处走呵走。诸申开始不敢收留她，不敢学着熬蚕茧，日子长啦，见猪妞心肠好，挺热心，穿丝缎比皮子好，美观轻便，越来越喜欢猪妞啦。老人唱起乌春：
天上最美的噢咿嘲——白云，参!参①!
胯下最贵的嗅悌嘲——金鞍，参! #! 炕边最亲的嗅咿嘲——火盆，参!参! 身上最阔的噢咿嘲——丝裙，参!参1
猪妞的柞蚕技艺很快传开蛇。这时，她已经头发斑白，都称她“蚕姑姑”.
一年，大辽王下了文告，选黄罗绣女，皇上有重赏。可是，文告传遍许多噫珊，也没选着黄罗绣女。辽王很暴虐，诸申家里的女子都不敢进宫，怕被糟蹋害死。辽王大怒，传旨再选不出来，逢女杀女，逢寨烧寨。诸申们一个个吓得直哭.这天，辽王正在宫中等着传报，忽然，打南边来一个骑小璃驴的老婆子，要见辽王。辽王很奇怪，忙叫刀斧手喊好，把老太婆叫进来。老太婆一点儿没有惧色，对辽王说. “皇上要选黄罗绣女，只有我老婆子能做。但有一条，让我织多少都成，得先放出牢里关押的所有诸申! ”
辽王要选年轻的美女织锦缎，一见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子，满心不快，想轰出喀。可又等着用锦缎，给母后庆寿，时间很近啦,只好问，“给我织三百三十匹黄罗纱，三天为限，敢承担么? ”蚕姑姑说* “皇上放人吧，织不出来，任杀任刚好啦!*
辽王把关押的诸申全放啦.三天三夜，蚕姑姑果然织出了三百三十匹黄罗纱,每匹一个图案，有端蝠、凤凰，喜鹊、牡丹、芍药……，跟真的一样.
辽王大吃一惊，松阿里乌拉竟有这样的巧手I忙下旨,把蚕姑姑留在宫里,专为皇家织锦。蚕姑姑笑了笑，骑上小痫驴就走。漂亮的锦缎只能帝王穿,卑贱的诸申哪能配穿用哪!辽王忙把身边侍臣叫过来，说,“杀了老妖婆，不能允许她把技艺传出去!” 侍卫们像群恶狼扑过来，蒙上蚕姑姑两只眼睛，堵住了嘴，绑在驴背上，在驴尾上拴上大草把，用火点着，往驴屁股上猛砍三斧。痫驴又惊又痛，顺着山道往南山里跑去，
①叁. >>据传是跳蟒式绿时伴唱的歌.*>,参”是满语“跚延.一词的健化网，即'好”的直用.
越跑，尾巴上的火把越烧，疼得驴不敢停下来，拼命跳呀，跃进了立陡悬接下的松阿哩江中……
从此，蚕姑姑再不见啜。辽王死后，都说变成一只圆球子鸟，黑毛挺短，一到初冬冻得直打颤,转着磨磨哀叫$ “姑姑我有罪!姑姑我有罪!”它好吃柞蚕,人们下套子、放箭杀它，燎它的毛，吃它的肉。人们也都说，蚕姑姑没有死，成了一位骑着驴、巡山护蚕的蚕神，帮助各家蚕业兴旺。养蚕人家，都感激蚕姑姑留下养山蚕的技艺，心疼她遭了一辈子苦,每当放完秋蚕，家家都备好酒菜，点着安期香，说是接蚕姑姑回家吃喜。
讲述者*郭景霞*65岁满族吉林市衣民
不识字
采录者，富育光另47岁满谨干与大学毕业
采录时间，1979年
采录地点*吉林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