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人说,这还是早先虎历年间的事儿。那时候这大草原上只有几个帐篷。
在草原的西边住着一户牧民,就阿妈领着个十多岁的儿子过活。阿妈名叫山丹,孩子呢,因为他夭夭总是骑在一匹黄舞马上放牧,大伙儿都叫他“马背上的牧娃” o牧娃崎的那匹黄骡马,是草原上的一颗明珠。它四体匀称,肩宽腰长,黄鬃黄尾,浑身上下油光闪亮,筒直像用黄金铸成的一样。牧娃多想骑着它去参加那达慕①赛马会啊,可阿妈不让.阿妈说:“林子里的高树容易遭到雷殛,超出马群的骏马容易带来祸殃。”牧娃没有听〉背着阿妈,偷着骑上黄舞马去参加赛马会,跑到半道儿被阿妈追上了。阿妈拦着牧娃哭着对他说,“孩子啊!你怎么连阿妈的话也不听了?你忘了你阿爸是怎么死的了吗?” 一句话说得牧娃像根马桩一样,钉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原来,牧娃的阿爸是草原上有名的猎人。就在头一年,阿爸骑着这匹黄噱马去追赶一头堪达罕②。堪达罕追上了,可他却遇上了草原上的强盗。他们一见这金光闪闪的黄骤马,呼啦一下子都围了上来,硬逼着阿爸交出黄骡马。俗话说:木匠的斧子猎人的马。阿爸怎能交出自己心爱的黄骡马呢?趁强盗们乱哄哄的时候,阿爸大吼一声,冲出了包围。强盗们的坐骑哪能追得上黄骡马?眼看追不上了,他们就一齐向阿爸射箭,阿爸受了重伤。后来,阿爸在草原上绕了三天三夜,回家的第二天就断了气。他临死前告诉阿妈: “可别让孩子骑着黄骡马远走……”打这以后,牧娃就再也不提去参加赛马大会的事了。
真是,人坐帐篷里,祸事从天降。这年春天,青草刚冒芽儿,王爷府的梅林③领着几个家丁骑着马跑来了。他们说,王爷的福晋④害了重病,名医请遍了,贵药吃遍了,可福晋的病一点儿也没见好O又请喇嘛来,喇嘛说,要治好福晋的病,得在草原上找一个和福晋长相差不多的女人当替身。梅林领着府丁,这个蒙古包进,那个蒙古包出。到了牧娃家,硬说牧娃的阿妈和福晋长得一模一样,不由分说就把阿妈捆在马背上0牧娃紧紧抱住阿妈的腿,又哭又喊,可牧娃被梅林的黑皮鞭抽昏过去了.后来黄骡马跑来了,
①那达慕,蒙古族的大型体育比赛话动,有赛马、捽跤等项.
②堪达罕;鸵鹿.
③梅林,王府里的一级官职.
④福晋'老婆.
它围着牧娃叫着,牧娃才慢慢地醒了过来。他忍着疼痛,爬上了马背朝王爷府跑去。赶到王府时,已是深夜了。只见王府门前,正烧着一堆大火,几个喇嘛围着火堆在念经。牧娃跳下马来,把黄骡马拴在王府门前的马桩上。他正想往王府里进,只见从门里抬出一个穿戴阔气的女人,那个女人拼命地喊叫。牧娃一听,是阿妈在叫!也就在这工夫,府丁们把牧娃的阿妈扔进了火堆里。牧娃哭喊着跑过去,被两个府丁抓住了°他们一使劲,把牧娃扔到一边儿去了。牧娃的头碰在一块石头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牧娃好像听到了马头琴声。牧娃想坐起来,可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怎么也坐不起来。他强睁开眼一看,原来自己躺在马棚里,马棚门口有位老爷爷拉着马头琴唱着3
乌云越积越厚啊,
为什么还不下雨?
黑衣越来越暗啊,
什么时候才能天明?
蟒古斯①的毒雾啊,
为什么越来越浓?
巴特尔②降魔的利剑啊,
什么时候才能把它驱散干净?
老爷爷见牧娃睁开了眼,忙跑了过来,高兴地说:“真是佛爷保佑,孩子,你总算活过来了! ”
原来那天晚上,梅林送完替身后,叫老爷爷来牵黄骡马,并吩咐说:“这是王爷的宝马,你要好好饲养。”老爷爷这才看见受伤的牧娃,把他救了回来。
打这以后,白天,老爷爷用马驮着他到草原上去放牧‘夜里,老爷爷拉起马头琴给他说唱巴特尔降伏魔鬼蟒古斯的故事。在老爷爷的照料下,牧娃的身体一天天地好起来了。可一想起阿妈被烈火活活烧死的事,看着黄骡马拴在王爷的马棚里,牧娃就伤心地流泪。老爷爷对他说:“要想逮住生格子马③啊,就得用绳套,要想抓住狡猾的狐狸啊,就得靠智谋。就牧娃天天和老爷爷一块儿去草原上放牧。老爷爷把黄骡马交给他)让他骑到没人的地方去练马。
草原上的马蹄蓬花还没谢尽,王爷的福晋到底死了。可被窝还没凉,王爷又娶了一个福晋。为了讨吉利,显威风,摆阔气,王爷要在草原上开那达慕大会o这天一早儿,草原上聚集了成千的牧民。只听震天动地的三声炮响,那达慕大会开始了。等赛马开始
①蟒古斯,蟒斯,传说中的恶魔。
②巴特尔,英雄.
③生格子马.野性很足的未经调教的生马.
时,王爷站起身来,扎紧了衣带,叫了一声:“把黄骤马给我牵来!*
老爷爷牵来了黄骡马,他趴在草地上,王爷踏着老爷爷的背跨上了马鞍。这时,只听三声鼓响,比赛的马群像洪水一样冲了出来。不大会儿,黄骡马就跑到了最前边,把骑手们落下老远。王爷乐得连山羊胡子都翘起来了。这时,只见老爷爷向身旁的牧娃一递眼色,牧娃就把手指头伸进嘴里,打了一声长长啜哨。说也奇怪,正狂奔着的黄牌马一下子停了下来,像只老瞎了眼的绵羊一样,在原地转圈圈,不管王爷怎样抽打,它就是不往前跑了。骑手们一个个都撵过去了。王爷又气又急,又羞又恼,牧民乐得哈哈大笑。这时,只见牧娃骑着一匹银白色的马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他对着黄骡马轻轻吆喝一声,黄骡马就跟着银白色的马向远处山丘跑去了。
黄骡马一气儿跑到了山丘跟前儿,牧娃又打了三声嗯哨,黄骡马像头发怒的狮子似的,嘶叫起来,几个转身就把王爷摔了下来,接着狂踢乱踩。等府丁赶到山丘跟前时,只见王爷躺在那里,鼻口冒血9只有出气没了回气。牧娃和黄骡马呢?早就没影没踪了。
牧娃和他的黄骡马到底上哪儿去了呢?谁也说不清。有人去问老爷爷,老爷爷只是拉着马头琴唱i
高翔蓝天的雄鹰啊,
影子总是要富在地上,
奔驰如飞的骏马啊,
蹄印总是要留在草原上。
小羊羔儿啊,
怎能离开哺育它的母羊,
草原的儿子啊,
怎能离开养育他的故乡I
讲述者*乌力吉女50? 蒙古羲前郭县家务
不识字
采录者3夏映月女25岁汉穰干部大学毕业
采录时间, 1961年秋
采录地点*前郭县东三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