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人喜欢在手艺人的名字前头,冠上他的专长,威笋 阿大,当然是卖咸笋的。至于他的原籍、姓名,连阿大自巳 也弄不清楚了。反正他从小就在月港穿街串巷卖咸笋,人家 都称他咸笋阿大。 咸笋阿大卖咸筑,两不论。第一•是不论称,认为乡里乡 亲要买咸笋自己拣,拣多拣少随顾客便。第二是不论价,他 说咸笋是粗俗货,住顾客量约给钱,给多给少从不计较。他 说乡里乡亲老熟人,不能为几文钱争得脸红耳赤。遇上孤寡 人买咸笋,他更是分文不收。 威羿阿大天天夜里忙着煮第泡笋,白天挑上百来斤或笋 沿街叫卖。由于他的人缘好,卖威笋又有两个不论,加上他 做的咸养又嫩又酸合人口味,常常不上一个时辰,百十斤或 笋就卖完了。生意虽然做得顺当,可钱却赚得不多,直到年 过三十,还成不了家,娶不上老婆。 自从高采来月港设饷馆以后,咸笋阿大碰上了许多烦恼 事。笫一是饷馆的税更每天都来拣算,拿了笋却不给钱。第 二是三五天就要收税,什么马路税、担头税、过桥税……七 税八税,•一担成笠半担税!据说还彳r一回豁了老本还差点赔 了命呢। 原来这高采是皇帝的御吗太监,奉旨来闽督征矿山水舶 饷税。谎知这小子脚踩马屎仗仃势,•到月港狐假虎威,巧 立名目,大刮地皮,大抢银钱珠宝。这小子甚至异想天开, 吃了江湖术士的秘方,养了许多挛童歌姬,整失花夭酒地, 寻欢作乐。那知好梦难圆,鱼肉油腥吃多了,把个肚皮胀得 象面大鼓,连走路都难受。 高采留在月港坐镇的心腹名叫邱九成。这邱九成是了头 顶生疮,脚底流脓的货色。他有一肚子坏水,专给高采出坏 主意。比如说替高采巧立名目收税,假借上贡圣上而勒索商 家,还有种种巧取豪夺的办法等等。如今见高采整日腆着 了大肚子,酒饭难咽,邱九成当然也很焦急。眨了眨他的工 角眼,熄想出了一个鬼点子,说:“吃咸笋汤会消食。” “嗯,给我传卖咸笋的到饷馆来。” 高采这一开声,饷馆的大大小小狗腿们,就争先恐后上 街传咸笋阿大去了。不一会,咸笋阿大连同他的咸笋担被传 进了饷馆。 高采坐在大堂的楠木太师椅上,两只贼溜溜的老僦眼往 堂下~瞅,哟,黄澄澄,乂细又嫩的咸笋I鼻子一吸,酸溜 裔一股香味,直卷得他口水往下流。 这高采后奉旨出京,来到月港建饷馆以来,…庖是白拿 白吃,巧取豪夺,今天吃咸笋当然是不给钱的啦I但总得找 个什么借0才好呀!这咸笋总不能说是上货给皇帝的?于是 他的老鼠眼又骨碌碌地转了转,亏他脑子灵,-•下子找到了 借口。 高采拨开「公鸭噪问:“卖咸笋的,你每天卖多少 笋? ” 百来斤。” “一百来斤咸笋用多少蕊?”高采追问道。 “盐? ”咸笋阿大楞了一会,“回饷官,咸笋不必用 貌。” "大胆!你这盐肯定是走私的来,故不敢实讲。”高采 瞥了一眼他的手下。只见右的如掩口葫芦,有的闭眼蹙眉,这 是怎么搞的?这些应声虫们今天全成哑吧了I 好在站在身后的邱九应插嘴说:“这些刁钻的商人,都 是靠走私漏税赚钱的。” “哼I你以为我不知道?”高采得意地又扫了 一眼左 右,“你腌咸笋的盐就是走私的。” 咸笋阿大一听,哭笑不得。这月港一带不论大人小孩, 谁都知道成笋是用白水煮熟,然后泡在水里,让它发酸的, 哪有用盐腌清呢? 高采见阿大张「J结舌,没应声。认为抓到把柄了,就厉声 喝道; “快说,你每月走私了多少盐? ” 这一喊,加上左右一吆喝,也真有点儿威势。臧第阿大 虽然理直气壮,但被这一喊却逼急了,急忙应道, “饷官这根本就没腌! ” 这下子,逗得堂上空下那些狗腿子,应声虫,恶税吏憋 不住时哧笑了出来。你说笑什么呢?原来阿大的话大家都所 作“饷官根本没有阉。”就象秀头做怕人家摘帽子一样,高 采最忌讳别人说“阉”字。这下子说他没阉,他能不生气 么? 高采脑门一热,鬼子一拍喝道: “放肆I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就这样,咸笋阿大无^无故挨了四十大板,打得皮开肉 绽,鲜也淋漓,痛得他用闽,甫话大骂高采,一担百来斤的咸 算呢?当然也被饷馆没收充公了。 阿大趴在堂下求饶说:“税官老爷,你没收了我的咸笋 担,今后我靠什么吃饭? ” 高采一听反乐起来。心想,好小子,方才让你当着和尚 骂秃用i,现在也让我羞辱羞辱你吧!就指着饷馆门外不远的 茅坑对阿大说:“大胆的刁民,你去吃屎去吧"'' “哈.哈、哈;……咸笋阿大吃屎【哈' 哈、哈。" 这阿大被激怒了,他是个认潴了理,九头牛也拉不转的 人,他从地上建了起来,指着堂上说:“好!等着瞧,到底 是谁吃屎!” “把他轰出去!“高采让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税更、打 手把成笋阿大轰出饷馆I 咸笄担被晌馆没收了,俄算阿大再不穿街迈巷叫卖咸笋 J'! /人说他跟着一个游方道人走了,有人说是亲限看见咸 筹阿大帮一个郎中背药箱走南闯北去了,也布■人说……总之 阿大是真的鬻开了月港,月港人再也吃不到咸笋阿大那种买 充自拣、百掂量付钱的嫩咸笋了 1 转眼两年过去了!那高采来月港后,地皮刮了三寸,天天 吃甜的,喝辣的,把那几只狗牙蛀坏了。可疼得他床上滚,地 上他,肉不能嚼,酒不能咽,痛得他两边腮帮肿成了猴腱, 乂红又问,疼得他整日里哀爹叫娘。 手下人请遍了月,港周围的名医诊治,屯遍各种名贵药 材,不但没见效,而且越来越疼…… 还是他的亲信邱九成出了个鬼主意,出榜招医。 招医的科文挂在月港四城门,榜文挂了三天又两个晚 上,还没人来揭。第三天傍晚,正想派人去收榜文,只见两 个看管榜文的税吏,情者一个穿土布挖衫,留着大胡子的土 郎中米丁。 这邱九成和高采见这土里士气的手插串铃的土郎中好象 那里过似的。又渺渺茫茫记不清楚了。转而一想,自己赛 月港这数年见过…商的人多着呢!哪能记得清呢? ■邱九成问那士郎中,“你能治牙疼? ” “祖传秘方,药到病除。“那士郎中答, 高采哼哼哟哟地用手比了比嘴巴,两个指头夹在一起, 向上托了托,然后Z插摇头。嘴里唔、唔、嗯、嗯、嗯地。 邱九成还没闹清什么意思,那士郎中也用手比了比药 箱,燃后伸出食指在嘴巴上抹了抹。高采高兴地点了点头, 让土郎中坐了下来。闹了半天,邱九成才悟出来,高采比的 手势是拔牙很痛,我不婪。土郎中的手势是说不必拔牙,我 有药,抹一下就好。 邱九成为了在主子面前表示忠诚,阴陌怪气问道“给 用的是什么药? ” “我这叫'一抹灵',专治牙疼的。” 邱九成正想再问什么。这高采已经等得不耐烦,挥挥 手,让邱九成退i边。那士郎中仔细地看了看高采的牙龈、 蛀齿,问那儿疼?高采比了比左边,又比右边,比了比上 牙,又比下牙。反正满口的牙齿颗颗疼I 土郎中看他比完,笑着说:“不妨事,由我的,一抹 灵'药散抹牙龈,口含抹灵,不出三个时辰,保管一颗 也不疼。” 土郎中伸手从药囊里掏出一只药葫芦,倒了半包药散给 高采,让他自己把药散抹在牙龈上。高采这时是“急病乱投 医”,乖乖地把药散往牙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乱抹了一 通。果然药到处冰爽冰爽,顿时舒服了好多。 士郎中就从药囊里掏出一只药葫芦,小心翼翼地打开葫 芦盖,一粒一粒地倒出了十二粒黑色的药丸,用纸包裹 住,交给高采,并叮嘱说:“再过半个时辰改含这药丸。一 次含四粒,分三个时辰,当即止痛,纪肿尽消。” 高采连连点头,让邱九成带士郎中到前厅领赏. 土郎中领了贯钱扬长而去。大约有半个时辰吧【高果牙 齿又疼了起来,忙解开纸包,把四粒有珍珠大小的黑黄药丸 含到嘴里。开头还觉得甜涩甜涩,一会儿甜味尽了,嘴巴里 开始有一股很难受的味道涌了上来。臣先想按士郎中的叮嘱 紧闭着双唇,后来那味道越来越浓,竟皆点象从茅坑里冒出 来似的,直冲脑门,十分恶心。他试着用舌头舔了舔,粘糊 糊地,这是什么'一粒灵’呢?低头想吐,这才发现包药丸 的纸下歪歪扭扭地写着字,仔细一看,不禁“哇”地一揖翻 肠倒肚大吐起来。 闹得邱九成和手下那些税更象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等 高采大吐一场,吐得狼籍满地,漱口完后才大喊大叫t “快 把那个穷郎中抓住I ” 邱九成糊里糊涂地跟着喊:“快把那郎中抓回来, 快……” 饷馆税吏们一窝蜂出动,追了半天,哪儿去找!那穷郎 中已不知去向了 I 邱九成刚向高采回报;“那穷鬼跑了I ” 却“啪”地一声,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 “笨蛋,那穷鬼就是咸笋阿大I ” “咸笋阿大? ” 高采把桌子一拍,大怒地喊। “死人|连阿大都认不出 来。” 这一拍,那裹药的纸条飘下来地板。邱九成忙捡起偷偷 一看,原来纸上写着一首打油诗, “威笋不用盐, 太监忌说阉° 阿大挨大扳, 高果吃屎丹。” 邱九成这才想起,原来土郎中就是咸笋阿大,马上带着 几个打手,问到阿大的住处,见草房己半塌,邻居说,自从 阿大挨了板子后就没力■回来过。 邱九成带着这些打手,把月港三街六市,通衢随巷都找 了几遍,可惜太晚了,咸笋阿大己走了好几个时辰,连影子 也没找到I
讲述人:黄村仁,7 0岁,退休工人 采录入:金 宗,5 4岁,民艺工作者 采蜃时间। 1 9 9 1年8月 流传地区:闽南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