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江南一带有位能掐会算声名远播的算命先生,人送外号“活半仙”。这“活半仙”可跟那些走街串巷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信口开河,所言又都似是而非的江湖骗子大有不同。
这一日,有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后生登门问卜,求“活半仙”给算算何年何月老婆能给他生下个“茶壶嘴儿”(意即大胖小子)。“活半仙”蹙眉额首掐指一算,说道:
“你此生闺女有仨,并无半个儿。到了你这代啊,香火算是断喽!”
那后生闻言立时变了脸色,他家里确实已有三个女儿,为此他对自己的婆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非打即骂没给过好脸儿。他总觉得是这老娘们肚子不争气,连生三个都不是个“带把儿”的?听“活半仙”这意思,自己再生下去竟还都是丫头?
汉子不信邪,狠呆呆摔下五毛钱,愤然道:“来年我那婆娘若真生下个带把儿的,我非回来拆了你这骗人钱财的破招牌!”
“活半仙”从业多年,对此类言论早已司空见惯,他咧嘴笑笑,且由那汉子去了。
谁知过了还没一年,那汉子竟又提了满满一袋红心鸡蛋登门恶心“活半仙”,他进了门把鸡蛋一撩,大喇喇地说:
“承您吉言,我那婆娘新给添了个小茶壶嘴,哭起来活像吹喇叭,今日特意登门道谢,您这半仙,还真是金口玉言啊!”
“活半仙”闻言笑笑,也没多话,爽快地退回了那五毛钱卦金,汉子临走时“活半仙”劝他:
“小伙子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果不其然,孩子没满周岁时,就被人爆出汉子的媳妇由于生不出儿子终日被他打骂凌辱,不堪忍受之下跟临村一个二流子勾搭成奸,那孩子也是两个人胡搞生下来的野种。汉子得知真相后气得七窍生烟,险些把媳妇活活揍死,可怜那不满周岁的孩子也不知被他送去了哪里,不知所踪了。
这“活半仙”声名在外,经常有人请他去给才出生的小娃娃批批八字看看运格什么的。在一次满月宴上,人们起着哄问“活半仙”,说:
“您倒是给大家伙儿看看,在座的将来谁官儿当得最大,名位最高?”
“活半仙”浑不在意地拿眼睛扫了一圈儿,指着一个刚好端盘子过来上菜的跑堂小哥说:
“这位小哥日后定能大富大贵,名震一方!”连同那跑堂小哥在内,众人闻言一起哄堂大笑,还有人打趣说:
“半仙儿你还没沾酒呢,咋就说上醉话啦!”
这时候就听有人搭腔道:“大仙儿来来来,给看看老夫我啥时候死?”
众人闻言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当地富甲一方的大财主。此人家财万贯讲起话来自然财大气粗。
“活半仙”应道:“本人向来算生不算死,算福不算祸。但今日初见老爷便有如此不吉之言,我便破例为您起上一卦。”
说罢从袖间取出卜卦器物,待卦象一出,“活半仙”说道:“实不相瞒,老爷明夏就要死在一位姓王之人手里。”
话说大财主本来想找茬捉弄下“活半仙”,给他弄个下不来台的,没成想招出他这么一大篇儿晦气的话来,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瞪着“活半仙”挤出来一句:“你放肆!”,拂袖而去。
这位财主大老爷虽已年过花甲,但身强体健精神矍铄,浑身上下没什么大毛病,唯独就是有个哮喘的宿疾一直没能除根儿。财主家反正不差钱儿,遍访名医秘方,人参鹿茸各种鞭什么的也是顿顿顿地磕了不少,却始终不见什么大起色。
直到半年前有个游方郎中开了个方子,财主老爷吃着倒颇有效,哮喘一直都没犯过。
那天从满月宴上回来,财主老爷也是被“活半仙”的预言给膈应到了,把家里姓王的下人一律炒鱿鱼,就连登门拜访的王姓宾客也一概拒之门外啦。
财主老爷心里也是暗自较劲,只待明年夏天一过,非把这“活半仙”送到官府去,告他个欺诈诅咒之罪。
到来年入夏,天气日渐转热。不知为何财主老爷的哮喘之疾竟有些来势汹汹地复发了。由于有前面“活半仙”预言的疑影儿,老爷今年格外谨慎,赶紧让儿子带着当年游方医生开的药方去县城抓药备着。
到了城里最大的药铺,抓药的伙计接过药方来一看,由于时间久了有好几处字迹都看不清啦。伙计赶紧喊来掌柜的帮忙给看看。掌柜的拿着那张药方研究了老半天,对财主儿子说:
“现在这么热的天气,你这方子里还有好几味很猛的补药,实在对病人不好。这样吧,我大体上不给你变,只稍微替换几剂补药,你看如何?”
财主儿子也是个没主心骨儿的,想想这么大间药铺的掌柜,应该不会有问题的,便按照药房掌柜微调后的方子给他爹抓了药。回到家里赶紧吩咐下人给老爷煎药,这一剂药吃下去可坏了,不但没有效果,老爷喘得反而更加严重了。到傍晚时分,财主老爷便已青紫了脸色,活活憋死了。
财主家眷自然不干,将那家药铺告到官府定要个说法,这一审案才知道,敢情那个修改药方的掌柜居然姓王。
再说那日满月宴上跑堂的小伙子,军阀混战期间被强拉了壮丁,由于作战勇猛头脑灵活,屡建战功后被任命为当地千户,远近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