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乐年间,朝庭礼佛崇道。宗教之风大兴。国内不论庵观寺院,掀起铸钟之风。西镇吴山脚下的吴岳大庙,由.于受洪武帝朱元璋钦封之皇庙,自然也准备铸囗大鐘以示响应朝庭。
当年的吴岳大庙,修建规模宏伟,山上山下,搂台亭阁遍佈。其沿川道观庙宇二百六十余座间。主殿围墙,琉璃瓦附顶,仅香火杂工,住庵观道士道姑多达三百多人。因受皇封大庙,其庙田三千余亩。遍及西府各州县。各地游方,挂单道客络绎不绝。好在各地交庙管的地租粮,及众多香客的粮油很多,年年吃用不尽。
岳庙道观的人大主持召集各会会长及主事道长共同商议,化幕铸铁铸囗大鐘。将前本庙道士,和挂单道士集合一起,分配去西府各州县民间化幕铸铁。积攒以备铸鐘。以下元节为限,以吴岳大帝圣诞日十月初一完成铸造,挂鐘礼成。
话说数月前道观来了一位游方道友,五短身材,鹰鼻鹞眼,双腮内陷。黄皮寡瘦的。别看这货其貌不扬,背一囗掉漆的宝剑,自称纯阳剑天下无敌!住进香火僧房后,倒头便睡,天天只等灶上开伙。且食肠宽大,日子一久,其他道友多生烦厌。让其去其他地方,又赖着不走。一不礼神颂经,二不下地务田。天天填肚皮了事。适逢化缘筹铁。被主持道长唤去。吩咐说若能化上百斤铁交庙。可在吴岳庙记名常留。
这道人被摧几次,也不好赖皮下去,便择一日,依旧背上一剑,穿好道袍,登一双步云麻鞋。出门翻庙岭梁沿官村西行。那年代,冶炼技术落后,普通老百姓家中无多少铁器可用,破铧烂逼土,锅片,釜片更是奇缺。游道人走了一天,化不到几斤铁。有人告诉他去陇州去化,大地方铁多。上了梨树坡梁,看看八渡还有好几里远,天黑了,恰好山上有座小庙,便倒头睡了。
懒道人一觉睡到日高三竿,下梁后在沙河沟一家庄户讨了早饭,直奔八渡驿,驿南一条大河,河面宽,懒道挽了裤角,脱去草鞋,涉水过河。八渡依山面水,散散落落有几十户街民,两三户小商铺。懒道沿街化铁,毕竞是户多,也化了二十来斤废铸铁。但距主持道长的要求还差七八十斤。将化的铁存于一家商铺。问了去陇州之路打躬告辞。
进了街背一条沟,沿人常走的上山大路,歇歇缓缓,上到朝天坡大梁。日头偏西,在一处山梁庙前一棵大槐树下坐下休息。沟底传来鸡叫狗吠声,懒道人走到梁边上一望,见有一两处庄子,沿着盘旋的山坡小道都是大小不等的坡块田,有人在地里拔草,有人用木骨垛打土块。进庄后均是顺堐一排大小窑洞,各家用木桩加细棍相隔。庄中两座大瓦房,青砖围墻,一看便知是殷实人家。懒道人走到门前,大门紧闭,便摇动法铃,口称:大善人,化一化,连念了几声,门开了,傍门一位中年女人,一双母狗眼冷冷盯着道人问:化什么?道士回说:无量祖师,贫道受托,专化铜铁。这女人回说没有!人化不化?懒道士一时语塞,不好回答。
原来这富婆是这家主人续弦。丈夫挑一货郎担常年走乡串户。这两天去了陇州城进货,原配生有一女儿已长十三四岁,续弦生了一子一女。常言说前老子后娘,心狠如狼。自己有了亲生的,便视先房生的如眼中钉,肉中刺。平日将先房女儿打得遍体鳞伤。只要丈夫不在,吃的是剩下饭菜。晚上睡牛圈,和牲口打通铺。懒道人说化人行,你得施银两作验证。母狗眼随即掏出一银钗,喚出先房女儿,插在后脑头发里说你化去罢。这懒道人也是利令智昏,一时冲动,竞用法铃对着女子上下摇了三下,收了其三魂,左右七摆,收了七魄,口称无量祖师,揖了一揖,转身去了别家。
化至天晚,懒道人回梁上,一时腿软,便坐在一处倒地的残碑石上歇囗气。刚坐不久,屁股上如锥子剜了一下,钻心的疼痛,抬身一看,一只三寸长的深红大蝎子王,卷着钩刺爬进残碑缝里。被蜇的屁股立时起了个大血包,连带着头巨疼起来,腰部至背皮肤上出起大片的风斯荨麻疹奇痒难忍,天已彻黑,上陇州,下八渡已不可能,便一跛一颠拄着铁剑进了梁顶庙里。躺在草铺,睁着双眼,忍着疼痒过了一夜。第二天天色微明,就返回八渡。在中草药铺讨要了几帖拔毒止疼的药膏,背了二十来斤化的破铸铁回吴岳大庙交差。
转眼已到中元节,庙内空埸上堆积了西府各地化来的各色破烂生铁。道观主持道长会同吴岳庙大会首请来陇州手艺精湛的木匠与炉火匠,先雕制木模,其模形必须与鐘体大小相同。上刻相同两只饕餮兽头。中留洞穿的圆型大孔,上雕皇帝万岁,太子千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十六个大字。下细刻各宫观道长,各州县会首及大佈施,工匠名讳以铭。
诸事就绪,于庙东都察院前空地上修起几座化铁火炉,同时起火,填入生铁。浇铸当天,在倒入铁水之时,懒道人将从化取的女子银钗仍进铸罐。铸罐泛起一片白光在通红的铁水瞬间消失。
十月初一前几天,因闻听吴山吴岳大庙于吴岳大帝诞辰之日悬锺演礼,岐宝凤千陇各地善男信女,礼神香客陆续赶往吴山,各殿大堂,楼阁住满求神赐福的人。连附近后村的小窑洞挤满了各色人物,乞儿花子沿官道两旁摆着破碗,盘子排起近一里的长溜,其盛况比一年一度的三月十三庙会还热闹。大锺9月后已移止碑林东空地上,覆盖着大红的绸子。
十月初一,晴空万里,几十杆上绣龙虎与符文的黄幡插在大庙门前及碑林四周,凌霄门外,香烟缭绕,金天巨镇坊与竒正对毕坊两旁鞭炮声不绝于耳。吉时未到,一群身著八卦玄色衣的高道鱼贯走出钦差大公馆,各人手执不同的拂尘,钵鱼,木剑,法铃,法鼓,小钹,边走边击打着带节奏的乐曲,行至大锺前空地,踏罡步斗,齐声诵经。半个时辰后,三十六个穿黑色道衣的精壮男子用碗口粗的木杠合力将大锺移进锺搂。在震耳欲聋的炮声,锣鼓声中徐徐将大锺吊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会首,推动撞锺杵,只听得嗡嗡声中传出一声凄惨的女子哭声:狠心的娘啊!顿时人山人海的吴岳大庙内外,人群骚动。岳庙大主持上了锺楼,又连撞三下,都是凄惨的哭声里喊着:狠心的娘啊!在人群中观望挂鐘的懒道人听见哭声即疯了。披头散发出了庙门,不知去向,后来在吴山上底子沟釆药人见到其尸骸。锺声不详被众人打碎埋了,出了此事后,吴岳庙香客日漸稀少,没落了好多年,八渡朝天坡梁下的货郎家无缘起了一埸大火,烧尽家产的货郎带着二婚头妻子出门另谋生路,这直应了: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的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