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贾马尔(Hebh Jamal)
一名来自纽约、现居德国的巴勒斯坦记者
2023 年10 月22 日
亲爱的马里克:
我正坐在床上，把你抱在怀里。现在是11 点59 分，你一下就睡着了。你知道你会说梦话吗?是的，21 个月大的你，会说梦话。有时你只是咯咯笑，然后滚到一边，另一些时候，你能一边闭着眼，一边摸着我的脸叫“妈妈”。
我正仰望着吊扇，它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们的花瓶在架子上——我们不怕它们掉下来。我们睡觉时，窗是关着的。夜里会有些寒意。
然后你会在我们干净的白床单上听着窗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醒来。在这里我们不会听到别的，除了鸟。
你会睁开眼，而我是你第一眼见到的。我若不在，你就会害怕，你就会到客厅给我一个拥抱。
但是，我无法像你一样入睡。我顾着抱你，顾着想那些和你一样容貌、和你一样呼吸、与你有关的孩子。
你来自一个地方，在那里，21 个月大的孩子绝不会任头发乱着就睡觉。你的表哥告诉我，他喜欢梳一下，以防再也无法醒来。 “我想死的时候好看点。”他说。
你来自一个地方，在那里，21 个月大的孩子不会说梦话。 Ta 们会在夜里多次醒来，害怕吊扇砸到身上。
你来自一个地方，在那里，没有房子是有花瓶的，夜里窗户总是敞开。把它们关上定会有碎玻璃。
你来自一个地方，在那里，21 个月大的孩子不会睡在干净的白床单上。反而，Ta 们会被埋在里面。
你来自一个地方，在那里，21 个月大的孩子醒来在身边找不到妈妈——最有可能的是，Ta 们再也见不到她。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需要告诉你这些。你还有一二十年都不会读这封信。但我想要提醒你，你从何而来，哪怕那里离死亡如此之近，它仍是一个值得记得、值得爱、值得骄傲的地方。
来自加沙意味着你是一个极富创造力的孩子。你知道你的表哥们都能仅凭食用油就发动发电机吗?你的表姐莎赫德知道怎么给你编织出最漂亮的娃娃。几周前，她用工作服给你做了只兔子。你可喜欢了。
来自加沙意味着你知道如何生活，常常是因为它没有保障。这意味着你能感受到我们水域的美， 也不介意睡在炽热的细沙上。加沙的孩子不抹防晒霜——Ta 们不介意阳光的触抚。
来自加沙意味着目睹那些和你一样容貌的孩子刹那凋零。这意味着要听到你居住的国家告诉你， Ta们活该。这意味着眼看数千巴勒斯坦孩子死去的数字——并对此变得麻木，因为我们听不到Ta 们的故事，不知道Ta 们的名字，我们屏幕上也看不到Ta 们的拼贴照片。
反而，我们只会看到Ta 们被裹在血迹斑斑的白床单里，如果Ta 们足够幸运还能死有全尸的话。
但是，亲爱的，来自加沙意味着你比别人更懂得深深的爱和深深的恨。你懂得新闻主播对你的恨并不是你的样子。你的人性完好无损，你的信念也更坚强。 Ta 们的才是荡然无存的。
来自加沙意味着你懂得巴勒斯坦人，你的同胞的成功，意味着脚下奔跑的每一寸土地的成功。从佛格森，到墨西哥，到巴勒斯坦——来自加沙意味着你深知正义是一个人所能拥有的最重要的人之所求。哪怕他们将你视作非人，就像他们对所有黑人和棕色人种一样，来自加沙意味着你知道所有高墙帝国终将崩塌。
我们的坚韧比他们的恨强大。
记住加沙，因为来自这样一个奇妙、美丽、富有创造力的地方意味着你懂得它值得我们奋斗。这样的地方是不会死的。
我爱你。
诚挚问侯
你的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