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山外来了个打溜岗①的，名叫赵成。赵成这年已五十多岁了，他打十三岁起就跟爷爷钻林子，摆弄不大半辈子枪，是有名的炮手。他枪打得准，眼力还好，隔沟能看出对面山头儿站的是什么山牲口，用手一试蹄印儿，就知道山牲口走过的时间和山牲口的分量。
他这天来甸子街^正赶上鹅毛大雪天。赵成在街上走着，就见一个上下一身黑的小老头儿在他前边溜达。这个人，从背后看，个儿不高，戴缎子帽头儿，青衣青裤,走起来腿脚挺灵便。奇怪的是，所有的走路人，身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唯独这黑老头儿身上片雪不沾。赵成心里纳闷儿,这老头儿身上穿的是什么衣裳呢?他跟在老头儿身后，想看看他到底是干啥的。
这老头儿不紧不慢,脚下可挺麻利，赵成是跑惯山的人，也有点儿跟不上趟儿。越是这样，赵成越想知道这黑老头儿的底细。他跟在黑老头儿的身后，黑老头比左拐右拐，进了一家饭馆儿，赵成也跟了进去。这黑老头儿也真怪，不喝酒不吃饭，单单要了个红烧鱼，空口吃菜。赵成呢，正好肚子响了，买了十个包子一碗汤,和黑老头儿坐了个对面儿。他一边吃，一边端详黑老头儿，只见他吃鱼不吐剌，两腮鼓鼓满满的，嚼半天才咽一口。赵成问£ “老哥，家在哪住啊?"黑老头儿小眼儿一咪说，“不远，柳毛河。” “正好,我想进柳毛河打围，咱们还是伴儿呢。》 ,
赵成和黑老头儿正唠呢，外面进来个收山货的老客儿•黑老头儿一见老客儿尸鱼没吃完,起身便走。老客儿立刻堵住了房门，大声曝气地说，“你站住「欠我的钱不给还想溜，把衣裳扒下来J黑老头儿的脸当即变了颜色，忙辩解说，.我，我没欠你的钱, 你让我走!”勰那不行!”两个人打在了一起。赵成心里很不平，暗自琢磨，就算欠你的钱，也不能在饭馆儿里寒磔人家啊!他上前拉住老客儿，说，“哎，人有脸树有皮，哪能堵着门扒衣服呢?,快别吵了，别伤了和气! ”老客儿拼命推开赵成，再看黑老头儿已无影无踪了。老客儿火了]华你包我的!电赵成也奇怪，怎么一转身黑老头儿就不见了呢?他对老客儿说* “我包你什么?” “咳I我跟了好几天，好不容蜀塔住了，你给放
①打泡围，将智术语，单人狗獭为打灌圈. 跑了，误了我的大事!”老客儿说着一撅搭走了.
赵成闹了个没趣儿，背着猎枪进山了。他来到梆毛河,找了个母子，打起火堆，便上山打溜围。
这年冬天格外冷，地冻三尺，哈气成霜。赵成在山上转悠了半天，别说是山牲口，连个山牲口的蹄印儿也没看见。回到哈子，心里闷闷不乐.
这天晚上，赵成一觉醒来，头上身上都是汗，他很纳闷儿,这么冷的天，不冻得筛糠就不错了，还能热得出汗?不管怎么说，反正没冻着，做了点儿饭，准备吃了好上山。这工夫河边来了一个人，他一看，嘴，是那个黑老头儿，黑老头儿老远就打招呼,“老弟，昨晚睡得好吧?” “好，好，快来坐J黑老头儿坐下，问, “怎么样?快当①吗广 “唉，快当啥! "赵成说，“半个多月了，一枪没开，米口袋都戳②不住了，看样子得下山啦。”“别忙，耍几天。今几个你到南坡转转，兴许能开眼儿⑧,*赵成按黑老头儿的指点，吃完饭，背着猎枪上了南坡。南坡是一片密松林，树挨树，山连山•前两天，他来过，什么也没遇上，今天他也没寻思能有啥。他无精打采地走着，忽听对面树探子响。他拿好枪,躲在一棵大树后，一看，啊!从东边跑过来好几头大野猪,好像有人赶仗似的。赵成端起枪，对准一个大的“砰”地一枪，这家伙应声倒下，余下的都跑了。
傍晚，把野猪弄了回来。黑老头儿又来了. “怎么样，今天快当吧?“赵成高兴地说】“快当!快当!*赵成为了感谢黑老头儿，用快当刀子切了块猪肉,炖在锅里，要和黑老头儿喝一盅。黑老头儿说工“你先^着，我回去取点儿鱼」不一会儿,黑老头儿回来了，真的拎来了一条大鱼。赵成问，“天这么冷，哪弄的鱼?* “柳毛河呀。” “老哥真行I »老哥儿俩边唠边吃边喝，不觉三星出来老高了。黑老头儿说：“我得回去了，省得家里人惦记着。”赵成也不强留。黑老头儿走了，他也歪倒睡了，还打起了呼噜，睡得挺香。第二天早起，身上还是热乎乎的。
不一会儿，黑老头儿又来了，叫他今天去北坡打围。赵成又上了北坡，遇上了一群鹿，也像有人赶仗似的，他对准一个带茸角的公鹿就是一枪。晚上，赵成把鹿拖回危子，黑老头儿早在那儿等上了,鱼都炖好了.老哥儿俩照样喝了一顿，黑老头儿回家，赵成睡觉。
一连十多天，天天这样。赵成每天大小都能得点儿猎物，心里很高兴“可他奇怪的是,为什么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暖和呢?这天晚上,他少喝了几盅，躺在炕上眯着眼听动睁。不一会儿，见黑老头情情来了，从身上脱下件衣裳，轻轻给他盖上就走了。赵成这才明白为啥天天唾得热乎乎的。第二天一醒，身上盖的衣裳就不见了.
①决当,山里人见面的客套话，类似‘你好"和"发财”的意里・
②做;立.
③开眼儿I挖叁、狩猎的人进山，首次获傅山珍或猎物叫开限儿・
又过了三天，黑老头儿对赵成说i “你该下山了。你走我没啥送你的，你那天在饭馆儿救了我一命，我送你一件衣裳吧，到当铺换几个钱儿，回老家吧。”说着，脱下件衣裳递给了赵成.赵成正要道谢，一眨眼，黑老头儿没了.
赵成一算，也快到年根儿底了，打的山牲口也不算少了,就雇了张爬犁拉着回了甸子街。晚上，到店里住下后，想起了那件衣裳,从包袱里拿出一看，哪是什么衣裳啊, 是一张上好貂皮.这时赵成才明白，黑老头儿原来是个紫貂精啊!
讲述者,郑六炮(外号)男54岁扬松县
抽水乡猎人
采录者，张栋材男33岁汉族文化干部
采录时间* 1964年6月
采录地点,抚松县抽水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