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鬣本不是月港人.她家在黄河边上，父亲是个老秀 才.阿霞十三岁那年，黄河泛滥，河堤崩决,沿岸几十里的 村庄都卷入洪涛之中.阿霰的娘在洪水中丧了命.阿霞跟着 爹，离乡背井，千里迢迢到闽南的龙溪，想投靠一个当师爷 的远房族叔,谁知投亲不遇，爹爹一个文弱书生经不起长途 跋涉、雨露风霜劳苦，竟病死在东溪窑棚里. 阿靛身无分大、哪能埋葬父亲,穷窑工们自己三餐难 度，也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谁能帮忙她呢? 亏得几位好心的大婶，好说歹说，劝说东溪村的窑老板 林财高发“善心”，给阿霞一口薄薄的棺木，埋葬了父亲.阿 霞从此进了林家大院当老板的随身丫环. 阿霞本是秀才家的女儿，自幼跟等学得能写会算.后 来，林老板就要阿馥每晚帮着算清窑上各种帐目.每次分厘 毫阿葭都能算得清清楚楚不差半分钱.林老板十分赏识她， 有事没事总要阿霰跟在他身旁,阿霞说的话林老板大都是言 听计从. 阿霞教林老板自己雇船把窑上的东溪聋器运往东、西洋 梢售.林老板出了几趟洋，果然赚了大钱.阿庚教林老板自 已添置船队专走东西洋,林老板的航船果然从三艘增加到十 三艘. 阿庚渐渐长大了.长成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阿羡早晨提老板家的衣服问江边洗涤，许多青年窑工装 着洗手濯足，故意绕到阿霞身边;那些青年农民假装吆牛喝 羊，也爱到阿霞身边转几圈. 阿霞每晚到帐房帮头家算帐，林老板又是让坐乂是倒 茶，把她当成客人一样，有时呆呆地盯着阿霞，都不知道阿 霰在问他什么话. 老板娘对阿霞也起了疑心，有时故意打鸡骂狗给阿露许 多难堪，有时算帐算迟了，老板娘会亲自赶到帐房，指着林 老板的鼻子骂：“老乌龟三更半夜关在帐房干什么好事情… JV 1 ・・ 其实阿霞早已有她的心上人,她对头家的过分亲热、头 家娘的处处盯梢也早已戒备. 阿霰爱的是什么人? 原来在林老板家的“广兴隆”船队里，有个青年司舵叫阿 维. 阿维是窑上老窑工旺司的儿子,旺司一辈子辛辛苦苦摞 出多少巧夺天工的“双耳络子樽”、"三脚二耳东溪炉”等名贵 产品，在窑上是个“可"可是临终前，只给儿子一一阿维留 下一身阎王债. 阿维聪明.机灵，凡事都是刨根问底,他先在“广兴隆” 当水手，不几年就熟悉了东.西泮航道.后来，老舵工染时 疫过世，林老板正愁没处请司舵，阿维自告奋勇，试一试果 然合适，就暂代起司舵工了. 当年阿维的娘为阿霞卖身葬父，帮过大忙，差点儿跑断 了腮，阿震进林财高家当丫头，也常常到阿维家，跟着阿维 的娘淌淌苦水，阿维娘也处处关照阿役，把她看成自家闺女 一般.三天两头，不见阿震，阿维的雎就要想法子去林家探 望探望她,娘过世后，阿醴就梢悄把阿维父子缝缝补补活儿 揽下来了. 阿维和阿霞都渐渐从小孩子长成了青年.两人也早已把 对方的影儿深深发印在心坎上. 船队每次出航，阿霞总要找点浆洗的活儿，到江边目送 阿维出洋,阿维每次远航归来，也总要给阿霞带点海边的贝 壳、珊瑚枝之类的小玩意儿. 除了头家和头家娘外，全东溪谁不知道阿殴和阿维好 呢! 阿霞帮头家算了七,八年帐，头家已经从一个窑主发展 为一个大船主.有人就说那是因为阿霞的腋下有个朱砂痣, 痣上有十三根汗毛,所以福荫林老板家有十三艘大航船. 对这点头家林财高和头家娘自然不相佶.头家说：11那是 我祖宗风水好，我就是财高么……”头家娘说："要是她能萌 头家，她就不会当丫头了 J 那年班队准备出洋.阿窿告诉头家说：“听说最近东洋瓷 价好，今年船队走东洋吧!” 俗语说:11要想常，船队勤走猫里务.”果您船队到了东洋 吕宋.苏禄、猫里务，鎏器卖了大价钱. 那天，船队回到东撰，满载满载白花花亮闪闪的墨西哥 鹰洋，把个头家林财高乐得合不拢嘴.那晚让厨娘煮了夜 点，拉着阿霞在帐房里整整算了一夜还没算完. 这可惹怒了头家娘，“老乌龟搞什么鬼，把阿霞关在帐房 整一宿?嗯……” 天一亮，老板娘就把阿霞唤来跪在她的床前，何： "昨晚在帐房干什么?" “算帐!” “有算一夜没算完的帐?狐狸精……■ "不信你自己问头家 “头家、头家，头家被你这狐狸精迷住了，还不处处护 着你?” 阿霞越听越不象话了，气愤地答道："头家娘，你、你可 不能空口白牙诬赖人L “我诬赖人?你这个狐狸精，头家还未把你收偏房就敢 顶嘴.将来，将来怕都要爬到老娘的头上了!” “你!……”阿馥气得连话也说不也来，从地上爬起来， 扭转身就走. “回来!你一一你给我回来!” 阿馥头也不回愤怒地走了. “狐狸精，我看你能跑到哪儿?老娘不信治不了你「 中午，阿震被五花大绑抓了回来. "哼!怎么样?谅你跑不出老娘的五指山吧「老板娘噎 着三角眼说：“老娘倒要试试你这狐狸精的厉害! ” 老板娘回头喊着：“来人呀!有两个在门外侍候的丫头忙 跑进来. “把她的衣服给剥下来「老板娘指着啊霞说.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不敢动手， “怎么?都变成死人啦! ”老板娘沉着脸阴阳怪气地冷笑 说：“好啊，今天让老娘我来服侍你这弧狸精……，说着上前 撕开阿霞的腌襟，“我老娘倒想看看你这能福荫我家的汗毛有 多粗……”老板娘一边唠叨着，一边一根，二根、三根…… 把阿霞腋下十三根汗毛都拔光了.痛的阿霞差点把璃唇咬 破，两滴亮晶晶的泪珠在眼根里转着. “狐狸精，拔几根汗毛也要掉眼泪?头家不在这里，你 掉眼泪给谁看!” 头家娘越骂越不象话，越打越有兴趣,顺手抓起蜷伏在 桌上的小花猫塞进阿霞的裤管里把裤管扎住，挥鞭打猫.小 花猫被打，乱叫、乱抓、乱窜!头家娘一边打一边骂：“弧狸 精，你迷头家不，你敢跑不!……" 可怜的阿霞双手被绑住，双腿被花猫抓得鲜血淋漓.昏 死过去了. 等到傍晚阿霞从昏迷中醒转过来，见头家娘不在身边. 她咬咬牙，挣扎着爬了起来.她想：我乎白无故受这般耻 舟，难道当丫头的就不是人?这样折磨，这样的污辱，要忍 受到哪年哪月?她再也忍受不了啦!她咬了咬牙，冲出门去 听说阿震跳进村口东溪水里.等阿维闻讯赶到水边，东 溪水象往日那样，溅着水花急急忙忙向前流淌;他不相信阿 霞会死，她也不应该死呀I阿维发誓，就是走到海角天边 也要把阿霞找回来,他一边走一边喊：“阿一一震，阿霞一" 听到的是山谷里的阵阵回声!乡亲们也都沿东溪水寻找阿 醺. 阿霞被逼死了，阿维为找阿霞找得发疯了,第二天，在 那东溪水流去的遥远天边出现了早霞，那么红那么艳，人们 说那就是阿霞，你看多么象阿霞的脸庞! 后来，“广兴隆”当熬换了新舵手，据说在海上遇了风 暴，十三条大船都葬身在大海中了. 林财高失了帮手又沉了船，那天躲在帐房生闷气,打瞌 睡撞翻了灯盏，失了火，把这座林家大厝烧成平地.
讲述人：黄英美七十二岁文盲 采录人：黄瑞金刘汉宗 采录时间：一九八六年六月 流传城区：闽台一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