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财主，名叫焦八，做人极端刻薄，专会打算盘，大 家都叫他“敲剥财主”。敲剥财主除了剥尽佃农的血汗，还 很不满足，觉得收租不如雇工有甜头，所以，他家里养了许 许多多的长短工。 焦八既然很会敲剥，对家里的雇工就更不用说了,这些 雇工，雄鸡刚啼两遍就被吵起来，上山下田，一直干到天摸 黑才赶回.这样还是换不来一闩三餐饱饭，年终算帐，任诞 也别想从他的袋子里拿一文钱。因此，到了年底，在他家里 干活的人，都是辞的辞，走的走，另找生路去。焦人却在隔 年开春，又再招来一大批无衣无食的苦命人来供他吸血。 有一年，来了两个外地长工，一个叫阿三，一个叫阿 福，他俩拼命卖力，满以为到年可以拿工钱回家养妻活儿, 谁料到结帐之后，还是没右半文钱做盘缠，两人只得自认晦 气，硬着头皮束紧腰带干下去。 大年初一，冢家户户封锄头过年。焦八一大早起床，撕 下一只烧鸡腿，灌干半斤红老酒，抹抹咀，心里一琢磨,就 叫阿三阿福到眼前，揭开话匣子，唠里唠叨念起冢常来： “当控工嘛，最要紧的是听东家的话，凡事不要自作主张， 比如说，带孩子到外边玩，孩子年小不懂事，应该好好说他， 如果不听话，也要回家禀告主人，千万不能用强。另外还有 一椿大事，你们更应叨白，钱的未处可不容易啊，试问，你 们辛辛苦苦，一年只挣几文钱，所以，不管主人吩唠买什么 东西，做下人的要处处为东家着想，能讨便宜的便讨便宜， 能打折扣的就打折扣，这是做人的道理啊I ” 两个长工楞楞站着，他们一年忙到头，盼到这么个大年节 日里，清早爬下床，吃了两大碗蕃薯汤，打算赶早迸城去逛街， 不料竟被主人纠缠了一番。等待主人的话说完，正要溜出门 去，忽又听到焦八接着说：“咳I大年节日本该让你们歇歇 脚，可是，唉1你们都是年青青的，要看好光景，往后的日 子长着哩。嘿嘿!碰巧我今天要到丁九舍家去，央他带我去 周大爷家拜年。嘿嘿，我想你们还是听话好,阿三带大公子 去玩，阿福到磨房去舂米，等我拜年回来再走吧。“阿三阿 福听傻了，他们干楞了一回，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主人是 要敲无钱工。两人憋了一肚子气，无可奈何地应着走开去。 阿三领着大公子，玩呀玩，玩到池塘边，公子硬要下去 抓鱼鳖,任凭阿三怎么挡都挡不住，劝也劝不听，东家吩粒 不可用强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响。阿三无奈,只好三步并两 步走,跑到丁九舍家找主人，扑了空，又跑到周大爷家去。他 气喘吁叮地把情况说一遍。焦A不等说完，揽起长衫，连年 都不拜，扶着阿三，三摇四摆跑到池塘边，这时大公子已淹 死多时了。焦八暴跳起来，阿三却嗫嗫嚅嚅地说：“这是遵 照主人的吩咐照办的。” —•句话，噎得焦八直瞪眼。 焦八垂头丧气回到家里,孩子死掉不算，还要倒赔大笔 丧葬钱。他越想越气，越气越心痛，最后还是剜肉拿出钱来, 交给阿福，叫他去办后事。阿福接过钱就出去，过了一刻工 夫，他兴冲冲回来，笑嘻嘻说：“东家.这次可有便宜货啦， 你看!”说完就将肩上两具棺材放下来。 “哦，怎么多了一具"0焦八觉得奇怪。 “哈!我费了许多口舌，三讨四还，老板被我缠得没办 法，才肯多贴一具小的哩I ” “我家只死一个孩子，你买两具棺材干什么?” “你不是讲过，买东西能讨便宜的便讨便宜，我多讨一 具小的棺材回来，可留给二公子用啊。” 焦八被顶哑了，开春第一天，就接连遇到这些晦气事， 他差点气昏，在火头上，将两个便宜长工统统撵出去。 大儿子死了，长工也被撵走了,剩下焦八财主，他又打 起精细算盘来：儿子死掉，花了不少钱，可少一个人吃饭， 省一两年仍可补上这个亏空。剩下这个小国，定要好好保住 他，万万不能再让他天寿掉，不然香炉断香烟，那就全完啦。 焦八想来思去，反复几个晚上没睡好觉，最后决定把二公子 囚禁起来，硬死不肯让他跨出门槛一步。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二公子巳十八岁了。因为他被 关在暖房里，从没见过世面，变成傻头傻脑。焦八见儿子匚 长大成人，十分欢喜，这几年来，他精神体力都有些不济, 要想儿子承担家业,就得让他去阅历。 焦八叫儿子下乡去收租。傻头傻脑的二公子，第一次带 家丁去催租，真象青蛙跳出井，一路上,直乐得扯着家丁问 东问西，不知不觉走到西村,当他跨进佃户的门槛,发现里 面有只大白鹅,他不懂它是啥，只觉得很好玩，索性连租谷 也不要，跟佃户换来这只雪白的大鹅，笑嘻嘻抱着转回家。 二公子紧抱白鹅回家,半路上，刚巧碰着县太爷出巡, 衙役鸣锣喝道，将街上的行人轰到路边去。他不知道出了啥 乱子，吓得颠抖抖，忙躲进一所茅厕里，竟连白鹅也扔了。 县太爷过后，火街又热闹起来,二公子才悄情从茅厕里钻出 来，心还卜卜地乱跳。他四周一看,白鹅早逃丁，家丁也不 知躲到哪儿去，急得他东瞧西找,忽见一只白鸭在茅厕旁。 他忙扑上去逮住，捏把冷汗自语说：“天哪!我在茅厕里还 缩成一团，难怪它吓小哩。” 这时，家丁也找回来，两人一同回家。二公子仿佛还有 余惊，口吃吃地把经过说一遍。焦八听完直叹气，知道儿子不 是这块料。他随即换个主意,给他两千银子做生意，再三交 代说：“买东西一定要扎实”= 二公子背上银子，带个家丁就去找生意做,两人赶了一 程,走到一个大衬庄,刚巧这衬子正在修建“大宗”,石匠 失手打坏石狮的鼻子，急得还声喊惨。二公子很感奇怪,忙 问道：“惨在哪儿? ”石匠指着石狮鼻子吼叫：“你没长眼 吗?惨在这儿“。他上前一摸，倒很扎实，心想，这大概就 是父亲要做的买卖吧，说道：“这是真惨?那就卖给我吧0 ” “你要就买去”。石匠花了几十天苦心血,正愁没处找 回老木，乐得顺水推舟。 “我也没带多钱，就是两千银子，买你这一大一小.” 二公子将全部银子拿出来。 买卖一下就定锤了。二公子雇工将石狮抬回家,洋洋得 意地把买石狮过程向父亲邀功。焦八看见宝贝儿子这副败家 相,平白把白花花两千银子丢下海，大叫一声：“谬呀”1 “对啦I对啦I这只是小惨，只值八百，还有大惨在后 夫……”二公子拍手大笑。 不等二公子的话说完,就见焦八眼皮一翻，往后一仰, 直挺挺躺在地上。一贯敲剥成性视钱如命的焦八，从来没有 受过这么大的打击，经此一激，气一逆，就再也回不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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