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带来的只有伤害,那么我们就让它淡出自己的生活吧。
亲爱的妈妈:
我希望你过的还开心。
从我将你的一切联系方式删除,已经有一个多月时间了。与以前不一样,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赌气,或许你觉得我又会像以前一样几天之后就把你加回来,但是我却没有。虽然很不情愿,但这实在是出于我的无奈之举,我现在非常伤心地告诉你,我以后也不会把你加回来了。我看到你让朋友转发给我“吃什么能改善抑郁症”的文章了,我其实心里很明白你是真心爱我,但是我想有的时候,爱给人带来的伤害远远大于它给人的带来的幸福。你对我是如此,我对你也是如此。
我从来没有否认你为我做过很多,我也从未否认你没有尽力。但是很多时候我这个人的成长过程并不符合人们所想像的那样,也许在你眼里我资质平庸,老老实实找个收入不错的工作就可以了,但是我很清楚自己有具相当大的,你从来没发觉过的才华,这份才华不止能让我找到像样的工作,它也可能会改变很多人,甚至改变这个社会。但是你从来就对我缺乏信心,毕竟我上学时表现平平,很多时候甚至是老师眼中的顽固不化分子。可是只有我最了解自己,我已经是个成熟的人了(在你眼里应该不是),我对自己有正确的判断。
我承认这也有我自己的问题。在初中之后我从来就没真正对你敞开心扉,如果我非要为自己找借口的话,那就是我对你的喜怒无常已经失望了吧。你有很多好的地方,但是你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在生气的时候完全无视我的自尊。我从小就是个思想极其不拘一格,自我意识极强的人,对我这种人而言最需要的是人格上的尊重,你却从来没有重视过。或许你会说不是这样,但是我哪里敢在你面前显露自己真正的个性呢?我在初中时对语言学和社会学表现出来的兴趣被你视为不务正业,被你视为逃避压力,我哪里还敢在你面前做自己?
我经历过你从未想像过的极大的痛苦,也为自己过去犯下的种种错误忏悔过很久。我一直是自卑的,相对于你对我的肯定,你对我的打击和否定却更加深入我的内心。我自卑到一种什么程度?我以前想的事情总是怎么能获得别人的注意和肯定,因为它对我来说俨然成为了最重要的事情,但往往弄巧成拙。直到现在我对人的疑心还是很重,动不动就以为别人觉得自己是神经病,这背后其实还是自卑。
我花了很多年重新找回我自己,我这才意识到别人的眼光不算什么,我自己的命运由自己决定,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可是你从来就认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我,根本就不认为我有为自己做决定的能力。相对你而言,其实我为我自己考虑的更多,我绝不会让自己缺衣少食或流落街头,但是你不信,在你眼里,只有学医,学金融,学计算机才能让我过上有尊严的生活,你却从来没有想过,我用了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痛苦才找回了一个有思想和人格的自己,如果我不能发挥自己的才华,为自己的理想去奋力一搏,我哪里来的尊严?我只会在不甘和悔恨中度过我的一生。就算失败,我也认了,但总比不去做好。
然而我说的话你从来也不会听,也不相信我有任何出众的才能,这是我努力了这么久以来你给我的唯一反馈。中国社会上发生的种种事情我很早就预言过,但你从来也不信,直到现在这么多事情都应验了,你还是选择充耳不闻,还很多次对我恶语相向。其实要不是你对我的判断能力不屑一顾,并且对中国的危机没有一点认识,你哪里还会这样?没错,我已经放弃说服你了,在这一点上我们永远也不能达成共识。
我们不提这些事行不行?其实可以,但是你对我的爱不足以让你不提。你认为我是需要拯救的孩子,过于悲观,也不会选择自己的职业,无论是你,还是我弟,都是这么想。你们认为我误入歧途,我认为你们浅薄无知,谁也无法改变谁。对与错哪有那么绝对,我早已不想跟你争辩这些了。然而我们还是会想尽办法去改变对方,因为我相信我们还是爱彼此的,不忍看到对方将来陷入困境。而这种带有“拯救”属性的爱带来的除了伤害,我也看不出别的。
你想告诉我抑郁症吃什么能变好,其实我最近过的很开心,尽管我的学习压力还是不小。这种开心是心如止水的那种开心,我已经很少感觉到过去生活中那种极大的压抑了。不是因为我吃了什么,或是我找到了女朋友。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是因为我远离了你。我抑郁症的诱因已经累积了很多年了,但是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跟你的矛盾。我们一旦说话就没几次不吵架的,而正因为我在乎你,所以我才会难过很久。虽然几乎每次通话完我都会伤心,然而我出于道德原因还是会要求自己跟你联系(虽然现在的我也不认同“孝”这种观念了)。现在我也想明白了,如果我们都希望对方开心,那么我们就不要联系了吧。如果爱带来的只有伤害,那么我们就让它淡出自己的生活吧。
其实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心里也非常难过,真的,用心如刀割形容毫不过分。如果我不在乎你我哪里会那么难过?可是我意识到了一个更让人难过的问题就是,我们之间的矛盾无解。还是那句话,对与错哪有那么绝对,这么多年的是是非非也很难讲清楚了。但是我觉得我们显然都想让对方有一个更开心的人生对吗。所以,就随它去吧。我们已经在对方身上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其实或许会发现,相忘于江湖才是更好的选择。对于你而言,没有了我的生活是不是会好很多?我弟还可以开车带你去兜风,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不必为我激烈的言词伤心。而我,也可以渐渐放下过去那么多年压在心头的重担,去一身轻松地追求自己的理想。
看了这封信之后希望你不要生气,我希望你能认真想一想。我不到万不得已真的不会这么做,如果事情再向以前那样下去,对我们两个都没有任何好处。我伤心,但是不代表我会改变我的决定,有时候犹豫不决会让痛苦更加长久。也许我们的矛盾只有到了这一天才会解决吧:要么我有了自己的成就向你证明我的选择没错,要么我落魄至极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那时我们能不能再联系上,能不能再见面又有谁知道呢?但这总比现在我们日复一日无谓的争吵和痛苦好。
我希望以后的日子你能开开心心。我不想说那些“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之类的话,但是我希望你的生活越来越好也是真的。就这样吧,我去写作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