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届奥斯卡罕见有两部以女性成长(coming-of-age)为主轴的电影为大热,一部是我由《凡事哈》(Frances Ha)已放在心头的才女导演Greta Gerwig 破纪录之作《Barbie 芭比》,另一部是《单身动物园》(The Lobster)导演尤格蓝西莫(Yorgos Lanthimos)新作《可怜的东西》(Poor Things)。两部电影均有提及父权社会如何压抑女性,《可怜的东西》女科学怪人贝拉的成长源自情欲觉醒,芭比却连性器官都未有。由是,同样说女性成长,不少人将两部电影相提并论,甚至有人说《可怜的东西》比《Barbie 芭比》更加「女权」,毕竟前者涵盖了身体与思想上的自主,更有外国网民笑说《可怜的东西》大概就是芭比去看妇科医生的后续。
在我看来,《可怜的东西》其实志不在此,不过就是经历了《Barbie 芭比》一整个夏天的粉红风暴后,被煞有介事的扣上「女权」帽子。导演的动机其实更加开放,更加纯粹——摒弃所有记忆,重新想像一个最古老的故事:抛开道德枷锁、社会规范,我们会如禽兽一样活着,还是可以毫无束缚地建构一个更合时宜的伊甸园?
无性别的脑袋
当科学怪人成了「上帝」,这次他不造亚当,转为女尸植入腹中婴儿脑袋,先创造「夏娃」,她有一个代表美丽的名字——贝拉。电影从来没有道破婴儿的性别,贝拉究竟是男是女?我们无从得知,答案或许都不重要。我们与生俱来的身体,将我们置入性别角色的无形框架之中,其实脑袋又有否性别之分?
从伊甸园走到失落园
贝拉是一个自由的灵魂,「它」藉由一个女性的身体去接触世界。然而,她的世界仅限于上帝为她建构的伊甸园,这时候的「她」还未完全感受到自己身为女性的角色,直至上帝带来「亚当」要跟她成婚,引来了满身诱惑的「蛇」——额头写着渣男二字的律师邓肯。
初尝禁果(苹果?)以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与身体的关系,提出要跟邓肯出走,开首固然是纵欲横流,世界由黑白变成彩色。其后因为邓肯的占有欲被绑上贼船(有趣的是贝拉与芭比同样被电影中的男人尝试去put in a box),巧遇上古灵精怪的老奶奶与年轻人哈利,一起看书、思辨,我思故我在。明明是被困在船上,贝拉却觉得思想如大海一样,无边无垠。此时,贝拉已走出双腿之间(between the legs)原始的欢愉,转而追求双耳之间(between the ears)知识与精神上的满足。这段旅程也让贝拉首次目睹人世间的千疮百孔,千金散尽,堕落凡间。流落烟花之地,在形形色色岩岩巉巉的逢场作戏之中,见尽花都苍穹下,原来众生皆可怜。
God is a Woman?
绕了一圈,风尘仆仆,恍如隔世。贝拉由失乐园走回伊甸园,上帝早已奄奄一息。上帝离开之前,向贝拉告解了她的身世。为何母亲要选择了结自己(和自己)的生命?要得到答案,她决定正面面对上辈子的情人——父亲。这位父亲一言不合就开枪的性格,是父权/ 极权的代表。为了让失而复得的维多莉亚能安份守己的留在身边,他悄悄地安排了一场去势手术。只是,他不知道,眼前的维多莉亚,已经重生成为贝拉。蜕变成新时代独立女性的她直捣问题症结所在,有样学样的为这个十恶不赦的父亲换上一颗羊脑,从此,阳具变成羊惧(笑死)。
上帝给予「夏娃」孕育生命的能力,她却选择成为「上帝」,投身医学,亲手创造新生命⋯⋯这是否又稍稍呼应了「God is a woman」的想像?
后记:男人的终极幻想
在我看来,贝拉代表了男人的终极幻想——有着性感美丽标致的胴体,却又有着孩童的天真可爱(其实是脑囟未生埋),身边所有男人趋之若鹜(除了象征「上帝」的性无能父亲),全都想把她占有,与原作《科学怪人》的男性「怪物」被世人唾弃的待遇有天渊之别。这个设定,少不免带一点男性凝视,几乎让我想起几年前我看得咬牙切齿的《三夫》,不过贝拉有思想、有脑袋、有自己的声音,她对肉体欢愉的追求是自发性而非被迫的,倒不如《三夫》的小妹一样「肉随砧板上」。单看贝拉这个角色,的确不难联想到《可怜的东西》导演、编剧,甚至是故事的原作者也是男性。例如,为何贝拉可以一点怀孕和生产的痕迹都没有?没有一丝赘肉、没有妊娠纹橙皮纹、没有松弛的肚子⋯⋯只有「上帝」给她一条完美的疤痕,这应该也算是一个颇为「直男」的设定吧(笑)。